我最欢乐的同桌

初二是我上学那些年里非常快乐的一段时光,回想起来充满了大笑和放松的气氛。

我一直坐在中间第一排,紧靠着讲台。

我同桌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快乐源泉。

那时候老师总是在讲台上说,别给我不好好听讲,你们每个人干啥我看的一清二楚。

我上去看了一下,发现还真是。

除了一个地方,就是他眼皮子底下的我所在的第一排。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俩把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

老师在伸手就能碰到的讲桌后边讲课的时候,我俩掏出瓜子,拿出本子,画上格子,一边悄悄磕着瓜子,一边在格子上玩五子棋,我画o他画×。

我们还会把随身听放在桌洞里插上耳机听歌,耳机从袖子里穿进来一路伸到手心,然后用这只手撑着头做认真听讲状,时不时随着节奏点点头,让老师以为自己讲的不错,大为欣慰。

当时是2004年,身边绝大部分人对周杰伦的印象还是一个说不清话睁不开眼只会念经的男人。全班只有我俩是周杰伦的铁杆粉丝。

我在小学五年级的那个暑假第一次听到了周杰伦的歌,当时我就头晕目眩,热血沸腾,彻底爱上了这个男人,感觉地球大气层的空气有一半都是他溢出来的才华。

我同桌也一样。那时候我们听的还都是3块钱一盘的盗版磁带,他就专门花上百块钱买了周杰伦的正版磁带,塞满了桌洞。

老师在前边讲课的时候,这些磁带就带着我们看遍了这个美好的世界。

我们一会儿站在《七里香》夏天的风吹过的麦田上,一会儿穿越回《乱舞春秋》刀光剑影的三国战场,一会儿飞到《止战之殇》二战时英国的村庄,一会儿坐在《以父之名》意大利清晨的教堂,一会儿飘到《爱在西元前》的底格里斯河,一会儿看着幕府时代日本拔刀的《忍者》,一会儿推开台湾小店的门问有没有《半岛铁盒》……

数不清的快乐。

那时候的快乐是不受控制的。是真的不受控制。

有时候我俩说个笑话,会笑到肚子疼的不行了,脸上肌肉累的不行了,但还是根本停不下来,身体在说差不多得了啊有那么好笑么,脑子在说哈哈哈我停不下来啊。然后我俩就埋下头趴在桌子上抽搐,间歇性地有吱吱吱的尖叫从喉咙里控制不住地漏出来……

终于有一天还是出问题了。

一天上语文课时候我俩又爬在桌子上一边抖肩膀一边吱吱吱。突然全班都变的很安静,像所有人在一瞬间停止呼吸。

我抬起泪流满面,满面通红的脸,发现老师不在讲台上。

瞬间一股寒流从脊背上冲了下来。

有杀气。

我缓缓转头往右边一看,老师正站在我同桌旁边。

手里拿着扫帚。

语文老师是有名的爱打学生的一个老师,我们叫他老武,老爱动武,而且刚好姓武。

老武30出头,瘦瘦小小,戴个方框眼镜,说话的时候喜欢把两个胳膊抬起来,就像随时准备开始摔跤。有一次大冬天我上学去的早,看到他穿个红秋裤在雪地里练太极。我心想这个人身体不错,精神不太正常。

我同桌这时候也抬起了头,坐姿标准,双手叠在桌面上,目视前方,坐的笔直。

无奈脸上还是笑的停不下来。

哎,这孙子。

然后我就看老武面无表情地拿起了扫帚。

我有点疑惑为什么他是像正常扫地那样拿的,差点喊出来老师你拿反了。

事实证明我低估老武了。

只见老武举起扫帚,用扫地的那头在我同桌的头上抑扬顿挫,稳如老狗地敲了3下,每敲一下还停一秒,就像在满足全班同学的期待,不能一下子打完。

那动作就像在说,这坨垃圾真难扫。

物理伤害不高,心理伤害爆表。

我当时内心万马奔腾,无数种感觉同时涌了上来。

首先我从来没见过老武这么微风拂面地打学生,一般都是重拳出击,手脚并用,双管齐下,两手抓两手都很硬。所以我很疑惑。

然后我同桌在被扫帚拍头的时候居然笑的更厉害了。我一边揪心地想你他妈赶紧别笑了,一边又觉得这孙子真勇敢。

而且这时候全班同学都变成了刚才的我俩,使劲憋着笑,就差我俩桌上的瓜子了。

最重要的是我觉得很愧疚,因为我俩都在笑,但是老师只侮辱了他。

因为我是第一名。

被扫完以后,我同桌就像没事人一样。

但是我就怒火中烧。

因为我对这个学校老师打学生的情况已经忍了很久了,这次不能再忍了。

于是我策划了一个报复行动。

整个犯罪计划我是策划和主犯,同桌是从犯。

作案时间选在了第三天月黑风高的下午。

因为这个时间距离老武扫我同桌的头已经过去了3天,而老武同时教着好几个班,根据我对老武动武的频率的了解,这3天他起码又制造了好几个潜在犯罪分子,我俩被怀疑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

为了字迹不容易辨认,我用左手写了一张纸条,内容是:

“武XX,你再体罚学生,我就打烂你的狗头。”

他的摩托车单独放在了车棚拐角的一个地方,于是我们趁着没人摸了过去,同桌放风,我把他轮胎放了气,然后把这张纸条夹在了他的车把上显眼的位置。

回去上课的时候我才想到,妈的大意了,不应该写“体罚”这两个字,显得文化水平太高了,容易怀疑到是我这个好学生干的。

接下来几天我每天都在胆战心惊中度过,做梦都是我正在上课,突然身后一张大手抓住我肩膀,我转头一看,刚看到个镜框就飞过来一个大逼斗给我打晕了。然后老武就抓着我后背的衣服把我拎起来,一边走我就一边在那晃荡,然后老武直接走到广场上每周一升旗仪式那个讲台,下边是全校的学生,老武对着话筒喂了一下说,这就是敢反抗我的下场!然后我就被绑到红旗上升了上去,一边往上升同学们一边朝我吐口水。

然后我就吓醒了。

结果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任何异象,老武讲课的时候我趁他不注意瞟他两眼,看着他一切正常。于是我想,计划成功了,老武吸取了教训,害怕被打烂狗头,我们成功了。

没想到刚下课老武就说,你俩来一下我办公室。

去办公室的路上我在想老武要怎么收拾我,会不会把毕生太极功力用在我身上。

我同桌说,如果他等会儿动手,咱俩要不要动手?

我想到了梦里的大逼斗和旗杆顶端的冷风,有点犹豫。

没想到老武很和蔼。

他说,我想了很久,找了咱全年级各个班上的坏种,结果都不是。

我调查了一个星期,想了很久,最后发现唯一的一个我从来没想到的人,就是你。然后指着我。

我心想妈的还是被体罚这两个字出卖了。

他越和蔼我心里越急,心想大逼斗啥时候来啊,我好做好准备,你这样突然反转会让人不能渐入佳境。

就在这时,我同桌悄悄碰了一下我,甩了一下头,示意我往上看。

一看不要紧,造孽啊。

他办公室上边横着一根铁丝,上边挂了一个他的毛巾。

或者说是抹布。

那个毛巾千疮百孔,吊儿郎当地挂在那,身上的肉都所剩无几了,散开的线头因为一直被戳弄又一缕一缕地聚在了一起,就像在用仅存的一口气对我说,求求你让他赶紧把我吊死吧。

这个毛巾在最不恰当的时间,狠狠戳中了我俩奇怪的笑点。

这本来是个严肃的时刻,但看到那个毛巾的一瞬间,我俩内心又爆发了大笑。

后来老武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因为我全程一直在做生平最难的一次心理斗争。我脸上皱着眉头,脖子却笑的一抽一抽,手指掐着大腿的肉,一边控制脸部肌肉,一边口算29×9。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武说,你俩去吧。

出门以后我俩立马同时转到拐角,扶着墙拼命的大笑了半天。

奇怪的是自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老武打过学生。

至于我和同桌的感情,在笑友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层战友和共犯,更加牢靠了,上课听周杰伦玩五子棋嗑瓜子大笑也更猖狂了。

以至于我现在每次听到周杰伦的歌,都没法只是听到一首歌,而是听到一段无数种感情想同时从胸口迸发出来的青春。

以上内容都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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